该闹事的,依旧还会来闹事。该受欺负的,依旧还会受欺负。这什么北羌郡主,在她眼里,不过也是个不入流的草包。听雪台的时间仿佛已经静止,槿娘还愣在当场,微微张着嘴巴,她大抵是没想到方才一直静默窗畔的小七,竟下了狠手。阿娅受了委屈,愈发不要命地哭喊起来,也不管自己疼与不疼,捡起马鞭跳将起来,闭着眼一顿乱抽,叱骂道,“啊!敢砸我!咬人!咬人的狗!你这咬人的狗不露齿!啊!”小七漠然观望,她原只知道魏国有老话这样说,原来北羌也有。想来这世间的狗都一样,不咬人的才朝人龇牙咧嘴,真正咬人的是不会提前暴露自己的本事。不分东南西北。狗是如此,人也一样。阿娅方才被陶罐砸得蒙了,此时又被血糊住了眼,鞭子抡了好一阵,一下都没有抡到人。越是出不了这口恶气,便越是气的浑身发抖,索性弃了马鞭,恶狼一般扑上去掐住小七的脖子。如今的阿娅虽早就没了才进听雪台那会儿的劲头,也早不似那会儿的春色满面了,目下的阿娅张牙舞爪,面色尤为狰狞。她扑上来便掐小七的脖子,她是羌人,体格健壮,便是被砸懵了仍旧有不小的力道。她扑得又疾又快,小七被她生扑在地,脑袋“砰”得一声撞在地上,钻心蚀骨地疼,耳间亦是嗡嗡作响,旋即淌出鼻血来。阿娅亦是下了死手。槿娘见小七吃了亏,登时滚爬起来,旁的地方不好下手,便自背后死死拽住阿娅的发辫,几乎要把阿娅的头皮掀掉,策目切齿地喝道,“疯子!放开小七!”阿娅那满头的小辫子抓起来亦是十分趁手,槿娘抓得松了立即再捋起一把来,好似那发辫就是为她的手生的一般,瞪得像铜铃般的双眸泛红,“放开小七!”阿娅吃痛,整个脑袋被迫往后扬着,嘴里惨叫着,“啊!贱蹄子!松开!松开!贱蹄子!天杀的你!啊!”小七睁眼望着槿娘,她想,槿娘这辈子也没有为谁这么拼过命罢?槿娘出于易水,随大军至蓟城,入了兰台,欲侍公子而不能。从前是婢子,如今亦不过是婢子。燕国等级森明,槿娘必是死罪。但槿娘边拽边哭,她恨不得把阿娅拽成两半,“疯子!放手!”阿娅面如土色,掐住小七的手也就松了六七分。再受不住,旦一松手就与槿娘一同往后栽仰出去。小七缓缓坐起身来,急促地喘息,眼见着槿娘与阿娅都挂了彩,还倒在地上不曾爬起,耳畔轰鸣,黏稠稠的鼻血还兀自淌着。阿娅挣扎着起身想跑,被槿娘一把拽住腿,扑通一下又栽倒下来,一边哭一边叫,“我定。。。。。。定要你死!”小七用那轰轰作响的脑袋想道,是了,这梁子结下了,阿娅定然要告状,向她的表哥,向她的姨母,向她的阿翁阿父告状。她与槿娘都得死。那不如拉上阿娅一起死。她将血抹去。她的身旁就是马鞭,她便顺手抓起了马鞭。她用马鞭死死勒住了阿娅的脖颈。阿娅登时被勒得脸红脖子粗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双手四肢只是胡乱地在空中刨蹬着,口中发出“呃。。。。。。呃。。。。。。”的声响。小七一脸冷意,“先送你去鬼门关里趟趟路!”她下了死手。槿娘心惊胆裂,忙上来掰她,“小七!快松开!她是北羌郡主!”小七淌着血森森笑道,“姐姐,只许郡主杀人,不许人杀郡主?”“哪有这样的道理!”槿娘压声叫道,“她要死了!要出人命了!”小七不理,手上下着死力,口中却说着轻飘飘的话,“死了好啊!”眼见着阿娅翻了白眼,槿娘捧住小七的脸,紧紧盯着小七的双眸,“她死了你怎么回魏国啊!你不见大表哥了吗?”“你要回去嫁给大表哥啊!”小七眼眶一酸,怔怔然松了马鞭。片刻淌下泪来,“姐姐,我回不去啊!”阿娅倒在地上倏地一下喘上气来,头上还汩汩冒着血,却再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,蜷在地上咳了好一会儿,待想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,顿时张着嘴巴大哭了起来。槿娘慌得掩紧了门,用力握住小七的手,低声道,“闹大了,只怕寺人就要来了,闹大了可就不好了。”小七垂眸望着阿娅,马鞭轻轻拨弄着她被血黏成一处的发辫,“你哭什么呀?”她的声音不高,听着却凉森森的。阿娅的哭声戛然而止,她捂住脑袋朝后缩了缩,瘪着嘴巴叫道,“魏俘!明人不说暗话,你是不是想杀我?”小七细语,“不能杀吗?”阿娅立时瞪大了眼睛,“你敢!”她手里的鞭柄抵住了阿娅的厚唇,左右碾着,“那你试试。”阿娅的唇在鞭柄下碾出奇怪的形状,她吃痛下意识张开了嘴,那鞭柄便碾在了她的贝齿上。阿娅是被当成明珠一般捧在手心养大的,哪里有人敢砸她、勒她、辱她,只有她欺辱旁人的份儿,哪有旁人欺辱她的份儿。她大抵是这一辈子也不曾见过这阵仗罢,也果真意识到眼前的人绝不是一个任她搓扁揉圆的俘虏,一时便呆在了原地,张口结舌不能言。那根平时她总攥在手里笞人的马鞭,此时正无情地碾压着她的唇齿。小七道,“还叫它‘小七’吗?”阿娅双目发红,却又红的有几分诡异,好似是血,又不知到底是哪里的血。是头上淌下来的血,抑或是眼里迸裂的血丝。阿娅咬着牙,“不叫了。”小七又道,“那你再重起一个名字。”阿娅又哭了起来,支吾说了一句什么。因了那鞭柄,她的话含混不清。小七暂暂停下手来,“听不清。”阿娅抽抽搭搭地哭,“叫小八。”小七浅笑摇头,“起一个我想听的。”槿娘也笑,“郡主是最会起名字的,郡主自己的名字便极好听。”阿娅的脸原本便沾满了血渍,此时闻言煞白,又红又白的,显得可怜又滑稽。鞭柄又一次抵在了阿娅的唇齿上,她若说的不满意,小七定会碾烂她的唇,敲掉她的齿。阿娅没了办法,双拳难敌四手,身边又没个帮手,连个婢子嬷嬷都没有,她是能屈能伸,“叫阿娅。”